【生活進行式】凌明玉／我還寫什麼小說

寫作的人很容易沒朋友。

倘若是Ｉ人，剛好又是作家，更不能奢望結交新朋友，維持稀少的舊友已耗盡所有能量，何況新友未成舊友，來不及經營早已人走茶涼。

經年累月我只要趕書稿，或補助案結案、加上接連兩三個評審輪番看稿，能在生活中倖存已然不易，更別提和好友來個下午茶聚會這類看似簡單時則艱難的選項。約好的時間通常沒有選擇空間，即便幾日前確定，最終還是一改再改、三改四改，改到朋友自動不對我抱有出席的盼望。

痛下決心挪開瑣事見貓友

這天，好不容易，早在兩三個月前痛下決心，挪開瑣事，務必寫好邀稿、備好課，該審的稿子也得超前進度，必得排除萬難如期去探望兩年不見的貓友。

這個下午，彷彿在時間的縫隙得一小確幸，拎著提前手作的蘋果優格戚風蛋糕出現在她家巷口。回憶三年前，初次當中途的我，因為貓友領養了丸丸君，方能拾回與她日漸淡去的網友關係，也因為三年前領養聚會重新連結彼此。

最近一次，也是和丸丸君一起送養的橘子妹妹的周歲生日，我們有了再次聚首的線頭。沿著線頭往上追索，我和貓友平時每日在IG聊貓聊老公聊追劇，但實際上，一晃眼，又是兩年不見了。哎，寫作的人真很容易沒朋友就是這樣。

按下老公寓二樓電鈴，一進貓友家，兩年不見的丸丸君俊帥健美現身，「這孩子真是遇到好人家包養啊。」我像個長情的愛媽檢視著毛孩。

丸丸君彷若聽見讚嘆，昂揚著長腿優遊自在地穿梭在老公寓的小客廳和陽台，一臉反正我最Chill的模樣逗趣極了。一切如此美好的下午，殊不知有件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將要發生⋯⋯

正當我們交換這三年來，工作、婚姻、育貓的點點滴滴，話題轉到我居住的高樓對面也有戶養貓人家，總讓兩隻貓在沒有任何遮蔽物的屋突（類似陽台外沿突出一塊平台）上面散步——每次目擊此景，都讓我拳頭變硬、熱血沸騰，想直接和動保處檢舉他們！

「你家對面的貓都還好好的吧？」貓友略微不安地問。

「我確定好好的⋯⋯每次看著貓沒事一樣沿著屋突散步，男主人一叫，貓們就乖乖回家了。」（很孬的我毫無作為不知還能說什麼。）

「每次看你發限動影片，太危險了。讓人好擔心啊。」

「就是啊，那主人真的心臟好大一顆。但是，住在高樓，看到的事，這還不是最危險。」貓友一臉困惑看著我。

記得有一年，快過農曆年前幾日，隔壁大樓有位女子在頂樓大叫：「我不想活了！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衝到陽台一看，她的腳都已經跨在女兒牆上——我娓娓敘說此景，貓友瞪大本來就很大的眼睛，不可置信，我想她可能覺得小說家的人生總是比平凡人還要戲劇化，才能四處取材寫小說吧。

「結果呢？」

「正當我糾結著究竟要不要報案時，救護車和雲梯車都來了。最後有個男人忽然出現在頂樓，看起來應該是那位女子的親友之類的，她就被救護車送走了。」

「唉，過年這種節日總是會逼瘋一些人。」

轉眼間救火車已駛進巷子

正當我們無限唏噓談論著他人的哀愁時，貓友家外面忽然傳來里長廣播的聲音：「ＸＸ巷ＸＸ號疑似有火災，有煙霧從房子傳出，請大家注意——」

頓時，貓友的日本先生立即從房間衝出，跑到陽台觀察，丸丸君也同步衝到陽台，接著貓友的先生又衝到樓下了解狀況，兩個女生倒是毫無作為很鎮定地看著彼此。

貓友還說，「啊，他衝這麼快幹嘛？又聽不太懂人家說什麼。」

不到三分鐘，兩輛救火車開進了狹小巷子，貓友的先生幾次樓上樓下跑著，這時才發現樓梯整個煙霧瀰漫，貓友開始有點緊張，交代我幫忙顧著丸丸君，也隨著日本先生跑來跑去。

丸丸君非常務實地在家裡尋找可以藏匿的地點，先是電腦椅，再來是房間床底下，後來乾脆不藏了，跑出房間跟我對看。五分鐘後，貓友和先生都回到家了，心臟也很大顆的我就問，「有火嗎？」

「他們說沒有火，應該是四樓的老爺爺和老奶奶家有什麼東西燃燒、冒出了煙霧，總之消防員已經解決，也怕老爺爺和老奶奶吸入太多煙，先送上救護車了。」貓友簡述十分鐘前發生的一場混亂。

我們有點不放心地一起趴在陽台看著消防員準備撤退，貼心的消防員還問二樓的我們，「還好嗎？你們有沒有事？」

我們一起笑著回答，沒事沒事。回到室內後，不好留到晚餐時間，我也準備告辭回家。



我看似沒事，步行到捷運站途中，我就問我的心，這十幾分鐘，整個樓梯瀰漫煙霧，自己沒有一秒鐘想要離開？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嗎？

（其實我有閃過幾個想法，如果火來了，消防員開始噴水柱，今天可能回不了家。如果火蔓延了，我該怎麼抱著壯碩的丸丸逃命？）



固然是貓友將丸丸君託付給沒用的我，沒用的我也不能獨自逃命是吧。最後貓友將躲在衣櫥的丸丸挖出來送客，我抱著他拍了劫後餘生的照片，事實證明真的抱不動快要六公斤的丸丸。

這日I人難得出門，儘管創作進度停擺，但人生這麼戲劇化，我究竟還要寫什麼小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