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力行 圖／遠見雜誌提供 責任編輯／吳丹華、王美珍
編按：張忠謀歷經6年完成《張忠謀自傳》下冊，透過第一人稱敘事重現87歲前的人生故事，滿溢真實情感。他以海明威「簡單字句，真實感情」為指引，將文學與生活完美融合。此為《遠見雜誌》獨家專訪。
「寫完了，輕鬆一點，寫了6年，」張忠謀在交出《張忠謀自傳》下冊手稿後，如釋重負。
距離他的上冊出版，過了26年。一如他撰寫上冊，「我主要是為我自己而寫，」他毫不掩飾談寫自傳，「等於重新又活了一遍。」
執筆年輕時，想起走過大時代的顛簸流離，他確實淚流滿面；撰寫下冊他的中年和晚年，依然不時落淚。他說；「少年的淚最多，中年淚少一點，老淚比較少；可感情還是一樣的。」
第一人稱敘事 真實感情流露
遵循海明威「簡單的字句，真實的感情」寫作提示，他以第一人稱敘事，也用接近意識流的方式書寫。將他87歲前的人生真實呈現，是作者內心的情感思惟與個人的獨白，無拘束地湧現。
對每一個走過人生中印象深刻的故事，都充滿了感情。當問到他：「是不是上冊比較感性，下冊比較理性？」
他否認：「我不承認下冊的感情少。」
確實如此。
翻開自傳第一章，「布希總統：『你什麼時候回德克薩斯？』我愣了。」然後他就開始敘述湧現腦中25年在德州和德儀的廣闊景象、牛仔文化、誠信正直的企業文化……；德儀讓他在半導體業「獨登高樓，望盡天涯路」，德州也讓他實現了「美國夢」。
25年的美好生涯，終究還是走到黃昏。他引用邱吉爾的話：「黃金般的晨潮，黃銅般的午潮，鉛一般的黃昏」，比喻自己在德儀工作25年的潮起潮落，最終「德儀不再給我黃金了，我去別處找！」
對他而言，下冊34章中幾乎有25章都充滿了各種情感，包括對父母、妻子，對上司、同仁，對員工和朋友。德儀最終離去時，他曾以「駱駝背上最後的一根稻草」來形容當時的痛苦；以「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來描述結束德儀的工作，甚至自己第一次婚姻的失敗。
他寫〈德儀迷途〉這章，則似從一個旁觀者來透視「野心跟誘惑的致命交集」，這是他經驗曲線（Experience Curve）下的判斷。環繞這個主題，鋪陳德儀新董事長夏伯特為了建功，受到消費性產品市場的誘惑，做出錯誤決策。同樣的情況也發生在若干年後的台灣。第23章〈記憶體的誘惑〉寫施振榮決定做記憶體的「德碁」，和「世界先進」2家公司都沒能拒絕市場誘惑，最終走上窮途。
張忠謀的經驗曲線，來自25年德儀工作的磨練學習，但完美實現在台積電。這種經驗在書中娓娓道來，是別人無法取代的。因此，《晶片戰爭》作者米勒（Chris Miller）曾形容張忠謀是一位「百年來最被低估的企業家」。
張忠謀（右）接受《遠見雜誌》獨家專訪，與本文作者、遠見．天下文化事業群發行人王力行（左）合影。（張智傑攝）
將文學與生活、工作、思惟完美連接
余秋雨在《張忠謀自傳》上冊的序文曾指出，張忠謀早年飽讀中西經典，「兩類典籍加在一起，不僅沒有使筆端變得滯重，反而滿滿輕盈。原來當荷馬遇到司馬遷，當曹雪芹遇到莎士比亞，只會加添愉悅而不是愁苦。」
愉悅與愁苦在自傳中此起彼落。愛好文學的張忠謀總把文學與生活、工作、思惟連接得渾然天成。
曹雪芹的《紅樓夢》一向是張忠謀的床頭書，他在自傳中以〈開闢鴻濛〉做為開啟台積電的章名。紅樓夢原文「開闢鴻濛，誰為情種？」的確，寫台積電的相關章節，都能隱約讀出張忠謀對台積電的情感，甚至是「痴迷的」情感。
即使退休後，他在90歲壽辰，以及2024年運動會上談話，仍念茲在茲地提醒已成功的台積電同仁。他引用莎士比亞《亨利四世》劇中的一句話：「戴著皇冠的頭，是一個憂慮的腦袋（Uneasy lies the head that wears a crown）。」
「任何領袖都不好做；這就是莎士比亞的意思，」他補充說。
海明威創作還有一個冰山理論，也就是讀者看到的作品只是冰山浮在水面的1／8，另外的7／8深藏在水面下。他有點同意。
這意味著，讀者需要仔細讀他30萬字自傳，才能看出他用了海明威「簡單的字句，真實的故事」寫作；才能讀出他寫作藏在深水下真正的情感，不論是酸甜苦辣。
曾經，13歲的張忠謀投稿校刊，想成一名作家；無奈父親一句：「你做作家，可能會餓肚子」，改變了他的人生道路。如今，文藝少年張忠謀，在中年完成了科技夢，在晚年也一圓文學夢。
（本文出自2024／12月號《遠見雜誌》半導體產業造局者 張忠謀）
相關閱讀：張忠謀著，《張忠謀自傳》全集，天下文化出版
2024/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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