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林玉珍(中山大學外文系退休教授)
比較「師出有名」的是以方言呈現原著人物的文化背景,於是閩南話、臺灣原住民語言、山東話等,都出現在梁譯,落實國際喬伊斯學者解讀原著聲音文本(phono-text)的要訣「看不懂,唸就通」(“When in doubt, read aloud”),而且一旦讀者發現唸的是南腔北調,一定會忍俊不住。
朗誦也行不通時,梁孫傑把漢文翻譯《守靈》的劣勢翻轉為優勢。他指出歐語和英文的結構都建立在音節,歐洲語系的譯本因此佔先天優勢,原文看似無意義的音節甚至可一字不改。以形聲義為結構基礎的漢字雖沒這方便,漢譯幾乎不用的「形」,卻也是他逆轉勝的契機。如原著最後一句他以排版逐漸縮小、各佔一行的隸書、小篆和甲骨文呈現原文「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殘句,展現令人驚艷的創意。
喬學界咸認原著的最後一字銜接開章第一個字,意味全書的世界生生不息,永遠是進行中的作品。梁孫傑的首部全本《守靈》漢譯也是如此:它不僅賦予原著新生命,也將啟發讀者在欣賞喬伊斯的宇(語)宙之餘,看見漢文之美。
序二
帖睿柯(Enrico Terrinoni /《芬尼根守靈》義大利文譯者)
漢譯《芬尼根守靈》毫無疑問是壯舉中的壯舉,因為這表示要為喬伊斯這部巨作找尋一種新形式與一個新家。《守靈》這本從一開頭便令讀者搞不清東南西北的文本,如今已在東方安居,一如亞當(Adam)在小說中既成了「原子」(atoms, FW 455.17),亦成了「安居」(athome, FW 363.22, 434.03, 446.35)。喬伊斯這本萬變之書可說是《易經》的現代版真實體現。在這本書中,形式便是一切,而梁孫傑大膽地首次嘗試以小說中最重要的語言之一(《守靈》內有數百筆對漢語的指涉)來譯完全書,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場語言盛宴。藉由眾多不按陳規新創的字體,這本漢譯深究了漢字的歷史,也窺探了其未來:正如喬伊斯為我們所有人構思的語言解放,那是個充滿可能性的未來。
這正是為什麼從許多方面而言,《守靈》的漢文版全譯本是另一種歸鄉!《守靈》其實不只是一本有關同時性的書,它也是一篇循環的文本;如果我們談到許多東方哲學的時間連續性、不間斷流動的概念,還有阻礙且否定線性再現的因果循環,這循環文本就是另一個東方遺澤。
按此而言,漢譯《芬尼根守靈》就不單單是對浮現於喬伊斯書中的東方哲學與宗教的致敬,無疑更是從令人「迷途知反」的東方觀點,以全新方法來觀看喬伊斯那無系統的思考體系。我相信它將幫助我們打造通往喬伊斯這本漆黑萬變之書的橋樑,並在其中找到新的詮釋模式。
序三
莊坤良(逢甲大學外文系客座教授)
這本書是所有譯者的噩夢,大家都望而卻步,只有少數人才有膽識敢挑戰這個不可能的任務,梁教授是臺灣第一人,也是華文世界譯完全書的第一人。我很難想像多少個夜深人靜的晚上,一個人折衝於喬伊斯的文字迷障中見不到出口,那是一種怎樣的孤獨與絕望。
翻譯涉及兩種文字系統的轉換,譯者在忠實與背叛之間掙扎,企圖從兩種思想價值體系的衝突中尋求可能的融合之道。原文的跨文化差異性越大,譯者必然面臨所謂「不可譯性」(untranslatability)的挑戰。但同時對譯者而言,跨文化的葬/ 障礙反而是翻譯創意開發的墊腳石。梁教授的《芬尼根守靈:墜生夢始記》正是一個這樣的文本,我們不能以傳統忠實與否的「意義對等」(semantic equivalence)來看待梁文的翻譯。他的翻譯涉及一種美學或藝術上的對等關係(aesthetic equivalence),也就是說他不只在形式、語用或功能上追求對等,他更希望在文化生產上創造一個芬尼根守靈的中文「原著」,建立臺灣譯文的主體性(subjectivity)。任何沒有讀過喬伊斯原文的讀者都可以把這個梁版當作中文的原作來看待,同樣可以在中文的語境下來欣賞這本奇書,並痛快地享受閱讀的折磨之樂。
序四
曾麗玲(臺灣大學外文系教授)
儘管翻譯《芬尼根守靈》被公認是件不可能的任務,2017 年梁孫傑教授曾出版《芬尼根守靈》第一卷之第一、二章節譯本,七年後漢語全譯本終於問世,堂堂列名全球第21 部全譯本。梁教授全譯本的最大特色是盡量減少動輒打斷閱讀節奏的注釋,將「守靈語」裡多重繁衍的字義,搭配「行間注」,編排進一氣呵成的文句裡。梁教授全譯本裡除仿效原文,亦步亦趨發揮新造漢字的絕學之外,還運用多項文字或文體巧思,以傳達原作儘管晦澀但仍十分突顯的語言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