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多／黑皮獨占鰲頭

阿公阿嬤的感情極好，不像時下年輕人的「愛就是要大聲說出來」，藏在日常生活裡、躲在食衣住行中，稍一不慎就曝光，老年人的愛情像涓涓細流，不慍不火，像廣告上說的「老ㄟ啊！明仔載要呷菜喔」，見面三次定終身，牽手一甲子。

阿公在阿嬤離世後迅速衰老，也漸漸失智，鄉下老家只剩大舅與大舅媽陪阿公同住，其他子女都在外地成家、就業，為了照顧阿公，眾人請來菲律賓籍的移工蘿絲幫忙，媽媽常打電話關心阿公的身體狀況，因為她是最受寵的小女兒。

那天，媽媽與大舅媽煲了好長的電話粥，講完後還自言自語地說：「怎麼會這樣呢？」

原來，大舅媽定期會用家裡養的土雞蒸滴雞精給阿公補充營養，剩下的雞肉撕成雞絲炒蒜苗和辣椒，就是一道下飯菜，哪知蘿絲將剩下的雞頭啃得一乾二淨，大舅留了雞腿給她，她擺手搖頭說不要。大舅媽想，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再說東山鴨頭不也賣得嚇嚇叫（像我就超愛東山鴨頭配汽泡水），便由著蘿絲啃雞頭去。

南部天氣熱，坐在大門口啃雞頭的蘿絲被經過的嬸婆看見，這下不得了，鄉下哪有祕密可言，「阿雄伯家的外勞沒飯菜吃，只啃雞頭好可憐啊！」「她有吃肉啦！」大舅媽怎麼解釋也沒人相信，誰會相信外勞來這裡工作，喜歡吃雞頭。

電話那頭的蘿絲，依舊雞頭啃不停。除夕那天，鄉下的三合院團圓飯席開三桌好不熱鬧，桌上的人兒吃得盡興，底下的黑皮土狗一家子也樂得加菜。蘿絲餵飽阿公後望著滿桌的菜，失落地問道：「雞頭沒有囉？」「是呀，賞給黑皮吃了，來，妳吃肉。」大舅媽迅速夾了支雞腿放進她碗裡，心想絕對不能在眾人面前讓蘿絲啃雞頭，「虐待外勞」這頂大帽子她可承受不起。

稻田間的鞭炮聲不絕於耳，「蘿絲，妳喜歡吃雞頭喔？我喜歡吃鴨頭耶！」我包了一個紅包給她，謝謝她代替我照顧阿公。蘿絲用不太熟練的國語加英語配合手勢回答。喔，我懂了！在菲律賓，吃雞頭有「獨占鰲頭」之意，尤其是在吃年夜飯時，難怪她剛才邊吃雞腿邊哀怨地盯著猛對她搖尾巴的黑皮。

去年過年「黑皮獨占鰲頭」，今年回阿公家過年，我會準備一大袋東山鴨頭，跟蘿絲一起大快朵頤、獨占鰲頭！是說鴨頭可以取代雞頭嗎？我得打個電話確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