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艺术家的创作不能什么都说，可也不意味着他们什么都不能说。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为他们举办的展览就证明了这一点。在首次举办向法国观众展示了中国当代艺术的、传奇性的《那么，中国？》展览二十一年后，蓬皮杜中心再次向巴黎的观众提供了更新认知的机会，展出了大约 50 件最新创作的艺术作品，最早的作品是 2016 年的，最新的是今年八月的作品。
这本身其实是个好消息。即使在习近平的领导下，艺术创作仍在继续。怎能不如此呢？正如展览的两位法国策展人：法国国家现代艺术馆馆长菲利普·贝蒂内利 (Philippe Bettinelli) 和上海蓬皮杜艺术中心 x 西外滩美术馆项目副主任保罗·弗雷什 (Paul Frèches）在展览目录中指出的那样，仅在杭州和上海两个城市，就有不下于一万名学生在艺术院校就读。
只要推开中国当代艺术馆的大门，就会惊讶于艺术家的年轻化，并感受到他们的活力。然而，在过去二十年里，任何看报纸、电视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习近平时代的中国与本世纪初的中国已没有多少共同之处了。事实上，举办有关中国的大型艺术展似乎已经过时了。与上次展览的目录相比，2003年的展览邀请了50位艺术家，展览目录不少于448页，而这次的展览目录无疑弱小一些：只有21位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的艺术家，目录只有120页。
严重警告
中国的当代艺术创作也更明智，很难找到一件作品涉及“伟大领袖”、或是新冠疫情期间禁足、震撼全球的冲突或与全球变暖有关的作品，那些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众多艺术家所探讨的主题。 8月26日，旅居纽约的艺术家高震被捕，他在作品中轻易地嘲笑了千禧年代的毛泽东，并轻率地暂时返回中国，这对艺术家构成了严重警告。 “侵害英雄烈士名誉和荣誉”的法律具有可追溯力，更不利于言论自由。
尽管如此，展览表明中国艺术家知道如何规避审查制度，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样。仇晓飞的画作《食梦枕》，看到一个躺在床上的人，仿佛漂浮在梦幻般的风景中，很难不让人想起那些心灰意冷、被社会学家称为“躺平”实际意义是对现实“低头”的、决定无所事事的中国年轻人。
现在在中国，已不再是欢乐的时候了。 出生在浙江的44 岁艺术家陈维的作品《跳舞怎么样》中，一个多面球被卡在空房间中央的篮球筐里。在《新门》中，楼梯通向一堵墙、无路可逃。
前一天，艺术家们的作品嘲笑了中国式资本主义的繁荣。今天，一些艺术家在谴责对因不再被需要而被抛弃的工人的剥削。来自河南的艺术家李明的作品就很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他在几段视频中详细介绍了世界上这个地方的作坊里，制造一次性打火机的过程，然后将打火机猛地扔到地上销毁。还有的艺术家甚至抨击监控社会，如张鼎，他在展览中展示了最壮观的艺术装置之一：安全屋1号，一种巨型蜘蛛，可以捕捉到周围最细微的声音和动静。
百感交集
沈莘则前往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拍摄土著居民奇尔科廷人的传奇故事——《太阳轮》，但视频中的多语言配乐，尤其是维吾尔语配乐，让人毫不怀疑他支持这个受到北京威胁的穆斯林少数民族的文化。
语言也是另一位艺术家刘窗作品的核心。他那极富诗意的长篇视频作品不能仅仅归于在政治层面，在《锂湖》和《复调音乐岛II》中，可以听到一个声音在说“在帝国，生存取决于沉默”。
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姚清妹的作品《击剑：山水之争》，视频中两名击剑手不是用花剑，而是用打开手机的自拍杆进行格斗。一种既感性又暴力的舞蹈语言。
关于性别的讨论在中国是禁忌，可蓬皮杜艺术中心还是在展览中巧妙地呈现出来。除了自认为是二次元的沈莘，还有来自上海的视频艺术家陆扬，她的作品《独生独死》是艺术家的另一个自我，摆脱了性别的束缚。这是巧合吗？目前，两位艺术家的部分时间都居住在国外。沈在加拿大，陆在日本。
如果说20世纪70年代末出生的重要艺术家缺席本次展览令人遗憾，如影像艺术家曹斐，她对中国社会演变的描绘无人能及，或是蔡东东，他拍摄的有关文革的蒙太奇既大胆又有趣、令人感动，那么入选本次展览的21位艺术家的作品给观众留下的感觉就是百感交集。和上一代艺术家相比，他们创作的自由度较低，作品难免缺乏挑衅性，往往不那么引人共鸣；另一方面，他们作品传达的信息更具普遍性。鉴于中国的政治气候，二十年前经常聚集在不同团体中的学者、艺术家如今在权力和市场面前，变得越来越孤独，这次展览展出的作品就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中国，新一代艺术家”在巴黎四区蓬皮杜中心展出。展览至 2025 年 2 月 3 日结束。 Centrepompidou.f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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