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基本格局
武卉昕 徐小轶: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基本格局
进入21世纪,世界范围内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呈现出逐步复兴的态势。面对世界格局的复杂演变,各国马克思主义学者从不同角度表达了对马克思主义的认知态度,力图推动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创新发展。21世纪的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拓展出面向现实与回归学术的双重路径,聚焦马克思主义理论创新与俄罗斯历史命运、当代发展之间的关系问题,呈现出多学科、多视角和多元化的研究趋势。
一、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复兴的现实逻辑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的马克思主义研究热情一度陷入低潮,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解决现实问题的成果更鲜有呈现。进入21世纪,在“俄罗斯向何处去”的时代选择面前,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反思逐步生成。虽然这一过程并不连贯,但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思想交融和理论扬弃。
(一)对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反思
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意识形态话语体系,在1991年俄罗斯实行资本主义制度后瓦解成理论碎片,全社会有关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几乎被扼杀。但无论是存在还是改变,理论研究总要回应现实。逐渐地,对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的批判性反思浮出历史镜像,构成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主题之一。
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普遍认为,客观审视苏联70年社会主义历史的进程、特征及经验教训,是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创造性发展的基础和前提。例如,安杰尔松 (П. Андерсон) 的《对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反思》、舍甫琴科 (В. Н. Шевченко) 的《俄罗斯的生命力——政治哲学问题》 等著作对苏联的政治建设、经济发展与改革、意识形态等问题进行了反思,尤其对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理论宣传和实践中存在的教条主义问题进行了批判,重新评估了苏联马克思主义的核心概念,深入挖掘其成功和失败根源,探索其对俄罗斯社会和世界其他国家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影响。对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和实践的反思,是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复兴的历史基础与现实逻辑。
(二)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价值重塑
批判性反思并非全面否定苏联马克思主义存在的价值,而是在批判反思其教条主义等问题的基础上,展开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价值重塑。在对理论的实践反思中,尤其在体悟苏联解体后的社会危机以及社会“转型”所带来的各种问题后,学者发现,苏联从勃列日涅夫时期开始出现的经济发展停滞、政治体制僵化、意识形态瓦解等现象,并非由理论自身的局限性所导致,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依然存在。俄罗斯联邦共产党主席久加诺夫(Г. А. Зюганов)指出,“大规模贫困、工业和社会领域的危机席卷了俄罗斯,而且在世界范围内变得越来越严重,这表明社会重新转向马克思和列宁所宣称的理想和原则是不可避免的”。拉季托夫 (А. И. Ракитов) 说道,“只有在认识论中完成了革命性变革的辩证唯物主义,才能提出关于真理及其基础和标准的崭新学说”,马克思主义自身的科学性不会消逝。季诺维耶夫(А. А. Зиновьев)认为,马克思主义系统化了人们关于周围世界的观念,并提出了完整的价值观体系。
经历了苏联解体后的制度“转型”、社会震荡及思想分裂,俄罗斯学者在对苏联马克思主义反思的过程中重新认识到马克思主义的真理性、科学性及其解决当代社会问题的实践功能,开始重新在经典文本中探索马克思主义新的时代价值。
(三)提出“俄罗斯向何处去”的时代新问
进入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主题和论域与先前研究保持了一定的连续性。在实践反思和对经典马克思主义理论价值的发掘过程中,研究回归社会实践本身,对“俄罗斯向何处去”问题进行了新的探讨。学者在把握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发展规律基础上,依据全球发展新趋势,深入分析了俄罗斯社会现状,寻找马克思主义和时代发展之间的辩证关系,在“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中,为马克思主义复兴之路奠定了基础。马尔采夫(В. А. Мальцев)的《卡尔·马克思和大数据》、布兹加林(А. B. Бузгалин)的《卡尔·马克思的社会经济理论:政治经济遗产的再实现》、斯列帕科夫(С. С. Слепаков)的《卡尔·马克思对现实世界的指导》、米哈伊洛夫斯基(В. С. Михайловский)的《新马克思主义的昨天、今天、明天》、卡佳尔利茨基(Б. Ю. Кагарлицкий)的《不做说明的马克思主义》等成果,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阐释、解决当代俄罗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领域面临的问题。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正是在其理论科学性不断被证明的情况下,走上了复兴之路。对俄罗斯学者而言,重建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与当代社会现实、政治实践之间的联系,是21世纪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最艰巨的任务之一;解决“俄罗斯向何处去”的时代问题是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现实任务。
二、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阐释路径
作为当前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复兴的代表,马克思主义经典派、马克思主义反思派、马克思主义批判派具有学术示范意义。经典派以久加诺夫、科索拉波夫 (Р. И. Косолапов)、 卡佳尔利茨基、 波波夫 (М. В. Попов)、 谢苗诺夫 (В. С. Семёнов) 等人为代表, 致力于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研究, 试图在其中探索经济全球化背景下的社会主义命运; 反思派以奥伊泽尔曼 (Т. И. Ойзерман)、 梅茹耶夫 (В. М. Межуев)、 托尔斯蒂赫 (В. И. Толстых)、 普列特尼科夫 (Ю. К. Плетников) 等人为代表, 他们以人道主义为线索, 从文化哲学和社会历史视角探索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当代真理力量; 后苏联批判的马克思流派以布兹加林、 科尔加诺夫 (А. И. Колганов)、 斯拉文 (Б. Ф. Славин) 等人为代表,关注全球化与人类未来,考察21世纪社会主义道路的新特点及各国对社会主义理论的创新,是当代俄罗斯最具学术影响力的马克思主义流派。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各学派基于自己的理论立场形成了不同的思想观点,当然,其中也存在交叉的情况。虽然各派观点时有糅合,但现有的理论成果较为清晰地呈现了众学者的阐释路径。
(一)经典马克思主义文本研究路径
进入21世纪以来,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愈发注重经典文本研究。斯焦宾(В. С. Степин)认为, 马克思主义就像“一棵杂草丛生的大树,每一个枝干都是马克思主义思想和原则的一种特殊趋势、一个方面、一种解释,应尝试从历史经验积累的角度去理解和重新思考它们”。事实上,无论这棵大树的枝叶如何郁郁勃发,它总是和根连在一起。马克思主义研究终将回归马克思和恩格斯本身,这是展开其他解释的基础。
当前俄罗斯学者对经典文本的研究,主要围绕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思想和政治经济学思想两个方面展开。研究者围绕21世纪的阶级关系、剥削形式、社会主义发展阶段和国家作用等议题,依据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给予解答。他们坚信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在有关社会发展规律、人的自由解放、实践、异化劳动、政治异化等问题领域的当代阐释力,并针对上述问题展开哲学分析。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正视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重启对《资本论》的研究,力图回归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以揭露资本主义本质的方式回应新自由主义挑战。在研究过程中,俄罗斯学者致力于挖掘社会“转型”时期的资本主义内部发生的具体变化,如商品、货币、资本关系的变化等。尽管有学者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研究持有异议,但并未妨碍这一阐释路径成为当今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主流。当代俄罗斯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等领域对这些研究成果的采用,更证实了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研究的必要性。
(二)左翼马克思主义研究
在俄罗斯,部分共产党理论家、当局反对派、社会思想家以及公共领域的代表坚持左翼马克思主义研究路线,主张回到社会主义,认为马克思主义科学论证了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一度让民众失去了对社会主义的信心,新自由主义者试图通过苏联的崩溃证明,任何非资本主义的社会模式、受政府干预的经济政策都是失败的。苏联解体之初,很多人都认为社会主义是一种不切实际的乌托邦,但仍有部分左翼团体继续在黑暗中寻求救赎办法,致力将完整的马克思主义传承下去。在他们的引领下,左翼团体日益壮大。在21世纪初,左翼学者推动的“新政治经济学”探索成为当今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重要思想路径。他们将批判矛头指向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及其意识形态,尝试重建指引人类社会发展的科学理论,构建分析特定民族国家历史道路的新的学术范式和方法策略。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在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缺陷和剥削本质的同时,向被压迫者提供了可供选择的政治行动方案。
资本主义社会阶层和阶级结构等变化,模糊了一部分人对阶级本质的认识。左翼团体内部出现了不同的实践观点。有学者认为当今左翼运动的核心目标在于为民众争取社会福利保障,也有学者认为争取基本社会保障并不是新左派政策的最终目标和唯一意义,仍然侧重于社会结构变革。总的来说,左翼马克思主义研究是以明确的价值为先导,秉持话语体系与学术体系的统一,注重理论研究的价值导向,虽然在改革实践方案、革命主体、社会主义等诸多问题上存有争议,但所推动的“21世纪俄罗斯社会主义复兴运动”蕴含了丰富的时代性。
(三)新马克思主义研究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学界侧重对俄罗斯政治经济改革的研究,对社会主义实践问题的阐释则较为薄弱。进入21世纪,一部分学者尝试重塑社会主义愿景,在他们的努力下,学界掀起了“新社会主义”“21世纪社会主义”研究思潮。这一研究范式被称为“新马克思主义”(неомарксизм)。
新马克思主义者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理想,确信其理论本身的科学性,强调在反思中回归马克思主义。这一研究路径并不局限于在理论上叙述社会主义必将取代资本主义,而是对社会主义的未来作出构想,推测其复兴路径,预测将面临的困难并尝试提出解决办法。新马克思主义者持续关注俄罗斯社会阶级、阶层的演变以及贫富分化等问题,批判当代资本主义的非人民性。新马克思主义者依据对世界体系的分析,认为“在当代,没有帝国主义侵略者作为客观上的敌人,只有许多客观且必要的新自由主义计划被强加给各国”。新马克思主义研究对现代世界的理论阐释,对意识形态在资本主义再生产中的作用,对国际关系等问题的学术分析,具有一定的示范意义。但与此同时,因研究者众多,且属于不同学术领域,新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思想尚未形成完整成熟的体系,表现出理论构成的杂糅特色,也多有违背马克思主义科学性的不实论点。尤其是新马克思主义者用新自由主义计划掩盖帝国主义侵略本性的论断,将形式与内容、表象与本质混为一谈,事实上否认了帝国主义的本质。帝国主义天然带有侵略的反动趋向,无论资本主义在今天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其霸权主义和扩张本性并没有改变。
三、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关切
面对理论疑惑和现实问题,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在对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新理解中展开分析研究。各学派共同关注的问题集中在理论自身的科学性与对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必要性、可能性和操作性上。
(一)俄罗斯是否需要马克思主义?
21世纪初,全球经济危机和社会意识的严重对立卷土重来。马克思主义能否应对现代技术和生产力发展带来的新矛盾?这些新的矛盾能否在理论上得到解释?马克思主义能否在认识现代世界问题及其发展趋势基础上,发挥其创造潜力和批判功能?这些都是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迫切需要回应的理论问题。
2008年国际经济危机对俄罗斯社会造成严重打击,而这一切早已被马克思主义学者所预见:“当今世界是经济和政治权力不属于人民而属于资本的世界。资本主义制度催生出各种深刻的社会矛盾,如果不研究这些矛盾,就不能成功开展经济活动,不能正常、稳定地生活,也不能保持国民经济和世界经济的正常发展。而要了解资本主义的深刻矛盾及其解决形式,就需要马克思主义理论。”“马克思主义是活的,因为资本主义是活的。”可见,在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这里,马克思主义依然是分析资本主义矛盾的理论来源,也是批判资本主义的思想武器,更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如果继续走在旧的道路上,俄罗斯发展的战略任务就无法解决……只有在集体主义、正义和持续性发展的基础上取得新的国家性突破,俄罗斯才能得到拯救”。资本主义制度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今天变得更为尖锐。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意识到,当前远比200年前马克思生活的时代更需要马克思主义理论。实践证明,只有国家干预才能将世界从全球金融危机中拯救出来;只有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工具,才能真正了解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规律,促进社会解放并消除异化。马克思主义作为不断发展的科学,能够为当今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为经济全球化、金融危机和生态危机等提供最佳解决方案。像俄罗斯社会学家切尔尼什(М. Ф. Черныш)所说的那样:“马克思主义曾经是并且仍然是揭露资本主义秘密的理论武器,它不仅揭露了马克思所在时代的,也揭露了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当前这个时代的问题本质。”
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得出结论:俄罗斯乃至世界都需要马克思主义理论,因为马克思主义能为俄罗斯和人类未来发展指引航向。
(二)马克思主义是乌托邦吗?
俄罗斯学者在21世纪重提马克思主义与乌托邦的关系,旨在探讨关于资本主义的“寿命”问题,并解答马克思主义到底是科学理论还是理想学说的问题。俄罗斯学者认为,虽然马克思主义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具有乌托邦性质,但可以确定的是,马克思主义不同于传统的乌托邦主义或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
奥伊泽尔曼对“马克思主义是乌托邦吗”的问题给出自己的理解。在《马克思主义和乌托邦主义》一书的结论中,奥伊泽尔曼写道:“马克思主义中的科学性和乌托邦不是绝对的对立面,而是相对和相互制约的。不要觉得这是一个悖论:马克思主义在科学和乌托邦的统一性中,在相互渗透中体现出弱点和力量。马克思主义既是科学的也是乌托邦的,既有力量也有弱点。”2003年《哲学问题》期刊围绕奥伊泽尔曼《马克思主义和乌托邦主义》一书组织了圆桌会议,马克思主义与乌托邦的关系成为会议主要话题。梅茹耶夫主张“要弄清马克思主义与乌托邦主义的联系,根本上要弄清其与革命的关系问题”,“马克思和恩格斯观点中的乌托邦不是他们对资本主义的拒绝及对其必然结局的预见,而是指他们对革命群众通过武力行动,即其对革命的信念来拉近和加速这一结局”;梅茹耶夫还从文化哲学和社会哲学立场出发对马克思主义作出阐释:“马克思作为一名科学家,认为人类的未来只有文化独立且优先于经济和政治时,新的时代才会到来,这一新时代不再是资本主义,而是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俄罗斯科学院院士库德里亚夫采夫 (В. Н. Кудрявцев) 认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是一种深刻的科学、进步和人本主义学说,旨在把人的精神、理性和存在本身从任何束缚它们的枷锁中解放出来。”
显然,关于马克思主义是否是乌托邦的问题,并不是从马克思主义的根本性质上界定的,它只是面临苏联解体的挫折和当代俄罗斯发展诸多问题找不到有效解决办法的托词而已。有关“马克思主义既是科学的也是乌托邦的”和“马克思恩格斯有一些观点是错误的”的认识,违背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马克思主义是对人类社会发展本质和发展规律的正确认识,其本身就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一个逻辑严密的科学体系,与乌托邦主义存在本质的区别。
(三)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关系
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人道主义化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的苏联。苏联理论界的人道主义化经历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20世纪50年代,思想理论界以苏共二十大为导向,率先开启批评“个人崇拜”的先河,奠定了学术批判的基调,隐晦展开对斯大林“非人道主义”的批判;第二阶段是20世纪60年代,当时赫鲁晓夫掀起“非斯大林化”运动,谴责“个人崇拜”,在一些场合公开用人道主义取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也发生“个人”转向;第三阶段是20世纪70年代,人道主义成为苏联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基本特征,被称为“显学”,以人道主义为主题的学术成果卷帙浩繁,传达了对“人”“人性”“个体”追求的海量信息,标志着苏联马克思主义研究的人道主义化基本形成;第四阶段是20世纪80年代,当时戈尔巴乔夫强调抽象人道主义,摒弃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很多学者以抽象的人道主义范水模山,将马克思主义研究带入马克思主义之外,致使人道主义彻底走向抽象。
在苏联解体后一段时间,马克思主义和人道主义似乎已经毫无关系,但进入21世纪,俄罗斯“个人人道主义”“消极个人主义”沉渣泛起,怂恿个体独自解决问题,将“他人”视为危险,人心疏离现象愈发严重,资本主义弊端毫厘毕现。在这种情况下,马克思主义学者不得不重提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关系问题,反思苏联时期的人道主义化问题,提出不同于苏联时期的观点,尝试重新理解人道主义,批判资本主义的当代异化。俄罗斯许多学者试图重新诠释马克思主义哲学,树立马克思人道主义的本来形象。布兹加林主张恢复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所具有的人道主义特质,依据马克思的“异化”观点,强调“异化”与“扬弃异化”的逻辑关系,表达对“人”的独立发展的重视,扬弃过去人对物的依赖。梅茹耶夫将马克思的社会主义思想归结为对人真正自由的阐述和追求,指出共产主义是“现实的或实际的人道主义”,是近现代人道主义传统的延续和发展。斯拉文认为个人的解放迟早会发生,“公民意识形态在内容和本质上是人道主义的,后工业时代已经把具有需求、智力和创造能力的人置于社会进步的中心,这样的人的自由发展才是克服现有的社会经济和政治上的人与财产、权力和文化疏离的真正方法,才构成了未来社会发展的基础”。
四、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发展走向
(一)经典文本研究步入纵深
回归文本研究必然引发对经典理论的再思考。这一再思考意欲在理论上打造区别于苏联时期马克思主义的创新观点,重新考察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理论,厘清作者思想本意,判断基本观点的问题指向,甚至着力重建某种理论逻辑。为解决当代俄罗斯社会发展的现实问题,势必要构建一种不同于马克思主义苏联化的理论解读方式,这一方式构建的前提是对文本的纵深研究。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研究,不论是在内容上还是在主题上,均呈现可观创造空间。譬如,在辩证法研究方面,谢·伊·杜德尼克(С. И. Дудник)等认为,相比苏联解体之初,当前学界针对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变得更全面,运用马克思主义方法论解决俄罗斯现实问题的效度更强。但总的现实是,尚处于复兴阶段的研究总体上还无力回应时代主题。有些学者已经意识到,未来的研究应在注重基础理论的前提下,将唯物辩证法与自然辩证法结合起来,将主体辩证法和客体辩证法结合起来,实现理论和方法突破。在政治经济学方面,有些学者依据文本,针对俄罗斯经济环境提出诸多新观点,为总结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新发展,理解当今资本主义的特质提供思路。甚至,这一研究的某些缺陷,如只抓住当代资本主义某些方面的特征并以此定位整体特质而导致的片面性,恰恰会在理论应用于实践的困境中引发新的思考。在对经典理论探源中,激发思想活力,发掘文本资源,在返本开新中实现突破。
(二)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实践转向
实践转向成为当今马克思主义研究的进路与出路,更是理论复兴的时代意义所在。世界格局重组和俄罗斯社会格局重置,迫切需要能够解决现实问题的有效理论。复兴的马克思主义也需开启现实主义叙事,寻找从世界向本土、从普遍向具体转化的研究路径,探索解决俄罗斯重大现实问题的实践方案。从理论转向实践的研究正在展开,并不断深化。具有实践意味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还提出了诸多可行方案,社会舆论调查、媒体舆论宣传、专题论坛研讨、实地调研考察等实践研究方法的普遍运用,有针对性地解决了一些棘手问题。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着力避免苏联后期的教条主义,打造“行为哲学”“行动理论”模式,力求将理论与实践科学结合。实践转向似乎已引领了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复兴的航向,让研究循着社会发展的需求移步向前。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当今俄罗斯,虽然马克思主义研究发生了实践转向,但将其作为社会发展指导思想的想法并不现实。有俄罗斯学者认为,这一打算与马克思恩格斯的实践观点本身完全背道而驰。哲学科学副博士阿尔斯拉诺夫(В. Г. Арсланов)提出:“后苏联时代的马克思主义既存在又不存在。它更多时候以物质形式存在,而不是以真正的思潮形式存在,因为它没有彻底回答时代的问题。既然只有在实践活动中才可能被认识,那么,在不参与实践的情况下,马克思主义就不再是真正的思想潮流。究其原因,源于我们现代马克思主义者的主观缺陷,还有现实的客观障碍。”这一观点得到许多学者的认同,一方面集中反映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实践不足,另一方面更说明了马克思主义干预国家政策制定和现实生活的力度仍然有限。但无论如何,理论指导实践的研究转向在持续进行中,并将成为未来的主导研究范式。
(三)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多向度发展
作为一种系统范式,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科学社会主义的统一。多数研究者从不同视角出发对马克思主义的阐述和论证,将促进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在理论、问题、方法、观点等方面的多向度发展。
一些研究虽以马克思主义的名义展开,但仍反映了学者不尽相同的学术站位。在理论内容上,各派别之间既有研究侧重,又有主题交叉。比如经典派中既有对经典文本的研究,也有对列宁和斯大林思想的全新阐释;在批判派中,既有针对资本主义、新自由主义的研究,也有对人的解放、社会主义理想等问题的关注。在基本观点上,各个派别中也存在截然相反的观点,譬如反思派对关于人类向“自由王国”飞跃的理论问题,要么完全认同,要么截然否定,在具体问题上,也由最初“马克思主义正确与否”“苏联解体原因”等方向性问题转向“新自由主义的危机”“马克思主义社会学视角下的阶级关系”“社会主义在21世纪面临的挑战和应答”等时代性问题,且其问题域还在持续拓展。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历史学、国际关系等学科结合起来的研究多点萌发,新旧主题在胶着碰撞中此消彼长,促进研究的整体发展态势;在研究方法上,历史主义、价值论、历史与逻辑统一、认知主义、实证主义等多种方法的综合运用,成为研究方法的趋势特点。在新的世情、国情和社情背景下,复兴的21世纪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依靠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的张力和实践聚力,正朝向更多元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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