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美女末末
那天偶然在网上看几个人谈问题,其中一位说“历史不能假设”。想起小时候一件事。 6park.com 小时候俺住那院儿有个堆煤的棚子。墙是浅色的灰抹的。很多孩子在上面写字或者作画。俺记得上头有一个几笔画的洋人头像。戴眼镜,高礼帽,像沙皇时代那些讲法语的俄国贵族。除此之外,还有五角星,手枪,XXX臭美,XXX是大坏蛋等。 6park.com俺们院平常挺平静,甚至平静得令人腻味。除了小孩们唱着跑来跑去之外,没更多的故事。真正的兴奋从某些家长当了黑帮时才开始。谁谁他爸“黑啦”!窃窃私语变成奔走相告,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大院。然后那家伙就成了关注对象。小孩躲墙拐弯偷窥。发现黑帮确实黑。一脸黑气不说,头还特沉,老低着,好像在琢磨怎么反对高祖皇帝。 6park.com“黑”就如新官病毒。尽管大家都采取了居家隔离,和“social distancing”等措施,仍然病毒一样蔓延。人一个个中标,岁数越老的越容易中。不久,差不多所有大人都确诊重症,得上呼吸机了。俺们院儿成了非洲,看黑人不用出门,在家看看爸妈就行。谁变黑不再是新闻,只有隔壁套院的杜姨“变黑”才引起了一小点骚动。杜姨是打黑唱红的,地位类似非洲的白人殖民者。但她得罪了一位高祖的爱将。爱将跟高祖诉苦,高祖安慰了一句说“你还是支持我的嘛”。一句话,形势颠倒过来了。杜姨被问罪。但阿姨不低头,还抢白了爱将几句。立刻就被从当时的政治栏目上拉黑了。 6park.com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当口儿院儿里又出了个事儿。煤棚上原来有“X主席“(高祖)三字,作者不详。然后一天几个岁数较大的孩子不知道怎么一弄打起来了。寸头被打倒在地。爬起来仇人已经跑了。寸头没追上,竟气得哭了起来。边骂边用一个破瓶底在煤棚的墙上乱画。他的歇斯底里,引来了俺们一群小萝卜头的围观。寸头一瞪眼,说看什么,滚蛋。他爸爸是非洲白人总督,在院子里无人敢惹,他一吼俺们就做鸟兽散了。 6park.com散了并不甘心。俺好奇心强,远远看他走了,乃跑回来看他画了什么。这时,俺发现高祖的名讳被他画了一个大叉子。 6park.com那时只有法院布告上,死刑犯的名字才会被这样画。所以这算个反标。被人发现后派出所就来了警察。照相机,白手套,指纹,喀嚓喀嚓拍照。孩子被一个个叫去问话。整个院子如临大敌,空气厚重得可以用牛油刀切。好在没多久,案子就有了眉目。嫌疑人被揭发出来,是杜家女儿末末,芳龄六岁。已经被带到派出所去了。 6park.com为什么她被揭发,俺说不清楚。那时候国家主席哪去了都说不清楚。也许揭发的小孩觉得她妈妈坏,她肯定也坏,也许那孩子记错了,也许也没有也许。 6park.com末末是俺们院的著名歌手,嗓子超过黄莺。又是俺举办的路灯故事会最忠实的听众。总是痴痴地托着腮,黑葡萄似的眼睛闪着星光,静静地听。俺娘跟杜姨说以后两家要结亲。所以理论上,她是俺没过门的小媳妇儿。而俺知道反标不是她写的。 6park.com但是院里已经开了锅。有人说末末妈是黑人,肯定是她妈教的。有的说警察还不知道这个?不但会追究她妈,还会把她爸捎带上。又说,不过不用刑小末末是不会招的。有的说用什么刑啊,上次小采儿讲了个鬼故事就把她吓哭了。警察一吓唬。还不什么都招了。招了就跟她妈一起枪毙。有的说枪毙不会,坐十年牢,正好她妈妈也是黑帮。母女俩关一屋,合适。俺听到这就跑回家,求俺姐带俺去找警察。可俺平时跟她关系就不好,她坚决不去。还说,你看到别人写反标,没有马上报告,去了先把你抓起来。俺揪住她裙子不准她走。她把俺甩掉,脸一拉说,爹已经黑了,娘在黑白之间愁眉不展。俺再黑了她肯定疯掉。 6park.com曾有人出了一个题:媳妇和妈都落水,先拉谁?放网上十多年,没人能给出答案。俺七岁就“纠结”过这个问题了。 6park.com幸好难题得到了出人意料的解决。过不两天的下午,末末忽然又好好地回来了。经检查,指甲盖没被拔,身上没鞭伤,腿也没断。相反,她说警察对她挺耐斯。当晚在路灯下众孩子反复盘问,想找话里的漏洞,但她每次说的都一样:警察先量她身高。然后又給她一块玻璃,让她在墙上画叉子。画完了警察表扬说画得不错。又来了个警察阿姨,夸她漂亮。亲一下,就把她送回家了,路上还给她买了一根冰棍。 6park.com 现在看来,警察够聪明的。他们发现那叉子的位置高。末末踮脚都够不到。又发现画那么深的叉子得有一定的力气。试验证明末末画不了那么深。 6park.com不久俺家搬了,两家分开,过了不少年。家长们再次联系上,末末已经长大了,在历史博物馆读研。一次去那附近办事,俺弯过去找她。她正在看一堆甲骨文的拓片。俺说,末末哇,你又漂亮了。最近是不是吃仙丹了?她眼皮子不抬,说,你啊?你来干嘛?俺说找你探亲啊。她说,德行,跟小时候一样坏。俺从书架上抽出本书随口乱扯,跟你说,俺可一点没变心啊。你呢?这几年世道乱,没找外遇吧。她说你滚不滚?不滚我可招警了啊。
后来俺们到中山公园和北海压了几次马路,又到美术馆看书法展览。俺聊风花雪月,她侃两汉先秦。俺看她人不傻,想,小时候俺见死不救的事,还是得找机会澄清一下。正好赶上她生日。就请她到淮扬酒家吃饭。喝了几口花雕后,俺说告诉你一个事,。。。那次写反标的其实是寸头。俺当时就知道了。。。又说,命苦不能怪政府,点儿背不能怨社会。你懂的。她仔细听俺说完,淡淡地一笑,说,历史不能假设。
又过了几日,俺到西单买菜,撞上了杜姨。她满头白发。俺差点都认不出了。从她的话里,听出来她还不知道俺们轧马路。又聊几句,阿姨说末末被抓时,她正被关着。当时末末爸爸已经是黑帮嫌疑犯,但还没定下来。如果加上女儿写反标,就正好够分量定黑帮了。她急得成晚的睡不着觉,头发白了好些。之后不久就全白了。
又说,由于末末进过派出所,从小学起就遭白眼,而且什么组织都入不了。举凡二炮文工团参军,北京机场欢迎外宾,人大会堂表演,吃富强粉馒头等好事,都没她的份。一次在月坛劳动时,她抢着去抬一个大石头,结果一跤摔到青石台阶上,把腿摔断了。。。
俺边听边出冷汗。心想,这些末末一句都没跟俺说过啊?又想,她不告诉阿姨,是不是对俺有爱慕之心,或者是恻隐之心?又又想,不对!纸里包不住火。俺再跟她混,总有一天,她会把俺见死不救的事告诉她妈。那可就麻烦了,俺见了她家人还怎么抬头哇。最后杜姨问俺有对象没有,没有她给俺。。。俺迅速看一下表,说糟了阿姨,俺高压锅炖着货呢,只能先走一步了,回一定登门陪您聊。。。
后来俺跟末末就黄了。
寸头后来当了兵,还走上了仕途。先是名字在报纸偶然出现,后来是经常出现,终于有一天,他一身军礼服,迈着稳重的步子,走进了人民大会堂了。听到这个俺一愣,好像偶然往窗外一看,发现插地上的一根篱笆棍儿开了一树的牡丹。 可惜没多久就有网传,说他因为贪腐被双规了。开始俺一笑置之。但关于他的流言越来越频繁。最后出了官方公告,说他贪污六千多万,情人四个。一个主播,照片都登出来了。最后判了个无期。
他逃过了反标这一劫,但没逃过贪腐这一劫,而且揭发他的,正是一个美女。这事要让蒲松龄写,就该谈果报了。俺还没俗到这个地步。不过有时会想,要是当时举报了寸头会怎样?杜姨肯定不会愁白了头。末末没准会当上二炮的大牌歌手。寸头自然得送少年管教所,但出来也许会卖大碗茶,糟是糟心点,但绝不会被判无期的。想到俺七岁时一念之间,重写了好几个人的人生,不禁不寒而栗。
说起来也有些年了。但每听人说"历史不能假设"这句话,还会想起末末来。俺知道历史不能假设,但俺希望历史能够重来。 6park.com === 附录。聊斋故事:果报(节选) === 6park.com 某甲者,伯無嗣。甲利其有,願為之後。伯既死,田產悉為所有,遂背前盟。又有叔,家頗裕,亦無子。甲又父之。死,又背之。於是併三家之產,富甲一鄉。一日,暴病若狂,自言曰:「汝欲享富厚而生耶!」遂以利刃自割肉,片片擲地。又曰:「汝絕人後,尚欲有後耶!」剖腹流腸,遂斃。未幾,子亦死,產業歸人矣。果報如此,可畏也夫! 6park.comhttps://www.youtube.com/watch?v=9CIcMQ2S_D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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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主:神采于2020_04_28 2:09:22编辑评分完成:已经给 神采 加上 100 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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