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归国战俘：长津湖的两名营级干部
Repatriated CCF POWs of the Korean War – XII 6park.com
 承前文：“北京饭店门前的营长马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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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0年的孙振冠与John N. McLaughlin有诸多相似之处。朝鲜战争爆发时，两人均为营级干部，都在从事两栖登陆训练；在长津湖地区，两人被俘时间相隔不到10天，被俘地点相距不过10公里；因其干部身份和自发的领导力，均成为战俘营的领袖和对方重点关注的对象；1953年停战后他们的获释遣返时间相差1天。再往后，两人的人生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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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振冠，宁波镇海横河人，1928年生。在浙江读完初中后，孙振冠进入上海的一所高中，期间住在格洛克路（今柳林路）归安里21号。他只读了一年高中就于1943年入共产党（15岁），他的主要任务是在同学中进行学生工作并发展亲共青年。辍学后1944年6月孙加入四明山新四军浙东纵队，到1950年他的知识分子背景和政工宣传能力使其成为第九兵团最年轻的营级干部之一。朝鲜战争爆发时，孙振冠所在的20军60师正在崇明进行两栖攻台训练。 6park.com
John N. McLaughlin，1918年生，1922年家庭搬到Savannah, Georgia。1941年于美海军陆战队军官学校毕业，授少尉军衔。1942年随陆战5团C连血战Guadalcanal瓜岛，战役结束后升中尉军衔。1943年授上尉衔成为C连连长，并于Peleliu之战中获Silver Star二等功，1945年升少校军衔。朝鲜战争爆发时，McLaughlin在日本作为教官从事两栖登陆训练。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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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月，孙振冠与McLaughlin的人生轨迹逐渐向长津湖会集。1950年8月McLaughlin随美陆军在浦项登陆加入釜山防御圈。孙振冠所在60师于10月中下旬移至津浦线鲁南段兖州/邹县，11月初由辑安浮桥过江到达满浦，并继续向长津湖以南的古土里开进。同时期，McLaughlin作为陆战一师与其上级单位美第十军的联络官，经海路北上于元山登陆，并向长津地区进发。 6park.com
11月27日之夜，长津湖之战发起，但古土里附近较为平静。虽然60师已经到达古土里南北，但其任务为孤立古土里的一个美陆战营，并隔断古土里南北之敌，故并未像柳潭里和下碣隅里一样发生激战。根据此时担任60师180师3营政治教导员孙振冠的自述，3营此时位于古土里以南并向南警戒（如图）。在封路之前McLaughlin北往的吉普就从孙振冠眼皮下经过。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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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9-30日之夜在古土里以北所发生的战斗，在20军《咸镜南道战役初步总结》中称为“乾磁开出击战”，现代中文常称之为“德赖斯代尔特遣队阻击战”。29日白天，为了增援下碣隅里，Task Force Drysdale由古土里北上。这只队伍共约922人，相当于一个加强营，前后两头各有一个坦克连(欠)，中间是141辆各种轮式车辆（Montross p228）。人员中，陆战一师后勤副参谋Arthur A. Chidester中校和McLaughlin少校均为顺路搭乘，原本并非Task Force作战指挥官（名义指挥员是英军中队长Douglas B. Drysdale）。战斗由29日白天持续到30日凌晨，由于美军队伍被截断，人员的命运大不相同。前导的坦克D连、陆战一团G连、英陆战中队的大部突破60师179团、178团和58师174团(欠)的阻击，进入下碣隅里，成为58师攻击下碣隅里第二次失利的胜负手（Montross p235），58师也因而丧失了攻击能力，对着物资堆积如山、飞机频繁起降、作为美军作战中枢的下碣隅里束手无策。美军的后1/3和坦克B连大多退回古土里，而美军中间1/3的部队被60师179团1营+2营+178团一部完全包围，军衔最高的Chidester和McLaughlin均陷入其中。到30日凌晨5时许，美军弹药将尽，Chidester已负重伤，授权McLaughlin与179团洽降。McLaughlin嘴硬拖延时间：“Initially I demanded a CCF surrender, but it made little impression”，179团警告只给他10分钟时间考虑 （Montross p233），否则就不客气了。据9兵团政治部敌工部1951年3月15日《火线政治攻势总结》，“与负伤的美军军官（带兵的少校）[即McLaughlin]… 谈判中，我们以身作则，严格遵守政策，打破了他们的恐惧心理，教育和感动了他们”。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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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20军《战役初步总结》p6 ，“乾磁开出击战”中俘虏237人(包括无法行走伤员): 美军+英军共179人，日裔美国人3人，韩军55人。美军被俘人员中包含中校1名Chidester (被俘后伤死)，少校2名McLaughlin和Eagan (Eagan被俘后死亡)，以及美联社记者Frank Noel等。黄远1951年6月15日《敌军工作会议总结讲话》称：“179团争取了240名美军集体投降”；鉴于黄远是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这个总数没问题，只是为了吹大，把KATUSA韩军也当洋人算。60师将一些无法行动的敌军伤员留下（宽大政策和口头约定），将约130名尚可行动的英美战俘押离（MacDonald p43），包括McLaughlin。另英军被俘人员中有Andrew Condron，他是停战后唯一决定前往中国大陆的英国人。此阻击战中美军自报总减员美英韩合计321人，损失车辆75（Montross p234）。60师笑到了最后，当然代价也很大：据20军《阵中日记之三》p9，11月30日 下午12:35分 “据林[革]政委报告，179团只有一个建制营[即3营]及一个K[俄文，连] ，178团1Б[俄文，营]好一点，负伤亡800+人”，可见179团两个主攻营的战士伤亡甚大。此战期间，孙振冠所在的180团监视古土里之敌，并未投入战斗。 6park.com
乾磁开一战，60师有两名“华东一级人民英雄”毛杏表[又称毛杏标]、寿志高阵亡，还有一些连级干部损失，例如179团2连政治指导员丁国田亦阵亡。与另一名被美军炸死的58师“华东一级人民英雄”杨根思相比，毛、寿可谓默默无名，原因在于58师师长黄朝天敢吹。明明一个整编师打不下美军一个加强营把守的下碣隅里，仅两晚作战后竟然丧失了攻击力，因而造成9兵团宋司令全部计划失败，但因大树特树一个典型，反而得到最高领袖赏识。之后有一次宋时轮带检查团去58师，师长黄朝天向他敬酒，宋破口大骂：“你妈了个B，别人敬酒我喝，你黄朝天敬酒我就是不喝！”（《宋时轮同志历史上的几个主要问题》）。宋司令窝火可见一斑。 6park.com
由于美军柳潭里突围和下碣隅里固守+突围，到12月9日，所有在古土里及以北的部队已经兵合一处、在真兴里一个营的接应下，准备搭起车辙桥继续向南通过黄草岭突围。自真兴里北上的陆战一团1营经过激战扫清1081高地上60师的守卫人员之后，美军开始搭建水门桥。孙振冠后来说：“我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不幸被俘”（《考验》p46）。前不久，孙振冠由179团某营副教导员调任180团3营教导员（原教导员姓名未知，可能非死即伤）。12月9日晨，180团2营阵地被南来之敌突破，团长赵鸿济[当日不久阵亡]命孙振冠联系1营并找回2营残余人员，以图集中全团剩余人员反击。在徒步联络的半路上，孙振冠听到美军猛烈袭击3营所设阵地，孙不禁挂念又赶紧往回跑。等孙跑回己方阵地时，他不知其已被美军全部占领，当他看到看到山下变电所、那座[水门]桥时，模模糊糊地看到前边出现了几个人影。孙称眼镜起雾、与美军撞个满怀，立马被拦腰抱住成了俘虏（《厄运》p132）。事发突然，他身上还带着手枪、望远镜、牛皮公事包、手表等。美军当场断定他是个干部。孙谎称：我姓宋，是一名文书，除了部队的番号，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望远镜等是帮连长代持的（常成p112）。在被俘战士的提醒下，美军撕开我的棉上衣找到一块小白布[光荣条]，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职务还有部队的番号。后来孙想道：共产党员干部是不能被俘的；必须像狼牙山跳崖或八女投江一样跳车、跳海。在水门桥附近被俘的还有排长金香云、董有才等，他们请孙不要自杀，否则这几十号180团被俘战士怎么办？就这样，在McLaughlin被俘后相隔不到10天孙振冠也被俘，两人被俘地点相距不到10公里。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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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Laughlin这一路战俘饥寒交迫、昼伏夜行，不少人沿途冻毙饿死，于12月26日到达Kanggye江界的中方战俘营。McLaughlin当然不含糊，亮明姓名、军号，我是领导军官。解放军总政治部的首长萧华大喜，搞到一条大鱼，《人民日报》1951年1月18日刊出：“美英俘虏感谢我人民志愿部队声明”，其中居前者“约翰·Ｍ·麦克劳林，陆军少校，美国海军陆战队，三十二岁，美国乔治亚州、萨宛那、西三十一号大街十一号”。1951年3月McLaughlin被转至碧潼五号战俘营，《人民日报》1951年3月15日刊出：「在我志愿军教育下开始认识侵略罪恶，侵朝美英军俘虏一部举行拥护和平大会，致书联合国谴责美英帝国主义侵朝罪行。前美十兵团少校联络官麦克劳林在会上讲话。他首先问道：“有几个人能真正知道我们被送到朝鲜来的真正理由？”全场高喊道：“没有一个人知道！”接着他叙述了自己被俘以后的思想变化过程。他说“中国人民志愿军已经用真理教育了我们：美国所酝酿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在日益威胁着人类。我们应该有所行动。”英籍士兵Condron康德伦加入说：“和平签名仅是我们的第一步行动。”接着有许多人热烈发言。他们对战争贩子们把他们送到朝鲜来进行侵略战争，极为愤怒，并表示愿为争取世界持久和平而努力」。据杜平1952.6《加强敌伪军工作问题》：“当时有400多俘虏在反战宣言上签了名（军官17名，士兵370多名）”。有理由相信McLaughlin电视认罪，Condron开始真心皈依共产主义；但在切身感受最高领袖的全过程民主后，Condron于1960年代润回了英国。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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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振冠等20军、26军战俘被从古土里南带到兴南港，随美军坐运输舰到釜山，与朝鲜战俘押在一起。在兴南，孙振冠被一名姓陈的华裔美军情报翻译询问，孙根据对方的口音用方言跟他攀谈，“我用上海话答对，利用华裔审讯员（陈某）的无知和好奇，趁机向他们谈了祖国对资本家、华侨的政策，他们听得津津有味”（《考验》p49，常成p180），应该没有透露上海民族资本家抱团加入陈老总麾下空降部队的机密。不过这段策反经历后来竟成为孙振冠“叛变”的疑点，“归管处领导对当年他与美国审讯员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记者写天下》2001），毕竟只有孙陈二人在场，党对他自己邀功不是很相信。 6par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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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釜山医院治疗冻伤，孙振冠很快与朝鲜战俘地下党打成一片。1951年3月底，李大安找到机会投降后来到了釜山，孙振冠搬兵原李红光支队的朝鲜战俘给他一个下马威，狠K了李大安一顿（《厄运》p113），当然也暴露了自己。孙振冠被转出有北朝鲜医生庇护的地方，来到了中国战俘大队军官小队。这里领头的是魏世喜：“孙政委，请记住我这里不可以宣传共产主义哦” （《厄运》p135）。与美军情报人员离营交谈可以避免被营内魏等“美蒋特务”迫害殴打，所以孙对美军邀请他谈心持合作态度。一次，另一名华裔审讯官道：“像我这样在美军中服过役的人，如果战后又回到大陆去，共产党会不会枪毙我？” 孙振冠正言：“只要你是通过正当途径，而不是去搞特务活动，共产党决不会伤害你的一根毫毛！”审讯官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战俘纪事》）。当然除了拉家常，孙也提供了军事信息和战术细节，他承认由于美军地面和空中火力猛烈，20军在长津未能完成任务，并且由于冻饿缘故20军士气和战斗力已大减，” The 20th Army had failed in its mission because the firepower of tanks and air strikes enabled the UN troops cut off in the Chosin Reservoir area to join those to the south and allowed American troops from the south to reinforce those to the north. He stressed that Chinese troops were demoralized and that combat effectiveness had
deteriorated because of frostbite, trench foot, and inadequate food”（Appleman p350，虽未指出姓名但指出了孙的职务）。后来李大安和魏世喜因成为空降特务被擒，在大陆被处决。
待续…


贴主:宋阿毛于2024_07_26 11:19:28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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