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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分析不列颠战役的论文专著汗牛充栋。然而，很少有人做出反事实假设，德军在当时如果发动奇袭，真的存在登陆英国的可能性吗？二战最负盛名的德国指挥官曼施坦因，对1940年德军登陆英国的战略优势做过精辟的分析：


“在1940年6月间，德军……却另有一个决定性的优势，那就是英国海岸线上最初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有组织的防御。英军缺乏适当装备、训练和领导，至少其陆军兵力在1940年夏天是这样的。假使希特勒在敦刻尔克不让英国远征军逃走，英国就可以说是真正毫无防御了。”


接着，曼施坦因推出了他的战略设想：“应尽量提早执行入侵计划，这样就可以趁英国还是在无防御状态下打击它，并且能够利用夏天的好气。照我们自己经验看来，海峡在每年7、8两月间和9月开始都还是风平浪静的。”



应该说，曼施坦因真是慧眼如炬，他敏锐地看到了当时英国本土防卫力量的窘境。许多军事历史著作都着眼于1940年8月、9月或者更晚时候德国会对英发起进攻的推测。实际上，如果把时间前提到1940年5月，也就是曼施坦因所谓的“尽量提早执行入侵计划”，情况有可能大为不同。


假设德军在1940年5月奇袭登陆英国本土，他们将会完全避开还在敦刻尔克滩头挣扎逃命的英国远征军，只须应付留在本土少量正规部队和地方军。这些军队所使用的近50万支一战时期的旧货美制斯普林菲尔德步枪，要到1940年8月才能从美国本土运到英国。

敦刻尔克大撤退时的危险混乱场面
而英南部计划修建的18,000个掩体直到1940年6月才刚打好水泥地基。伦敦南部地区当时的战备力量只有48门野战炮和54门2磅反坦克炮磅反坦克炮 。其中驻防从谢佩岛（在英格兰东南部泰晤士河口）到莱伊（在英格兰南部）这一至关重要地区的伦敦第一师，当时只有23门野战炮，没有反坦克炮、坦克和装甲车辆，甚至反坦克枪数量也不到正常装备的六分之一。


当第一批德军先头部队在英格兰南漫长海岸线登陆的时候，他们能遭受的最严重伤害，大概只有皇家空军飞机投下的1495吨一战库存芥子气，此外什么都没有了。他们甚至不会遭到英军装甲部队的反击，因为英国人直7月才将深处内陆的坦克调往离南部海岸较近的地方 。德军将很容易夺取英国南部的若干滩头阵地，进而建立稳固的桥头堡。


那么，德军有没有可能抓住机会在1940年5月就大规模登陆英国南部呢？


阻挠德军早些时候实施不列颠战役的因素来源于四个方面，简言之就是： 元首无意、陆军计划不切实际、海军无力，空军战败。


▍希特勒盲目乐观

首先，希特勒盲目地相信法国败亡后英国会主动乞和。这是导致不列颠作战计划迟迟不能制定的主要原因。1940年6月17日，德军最高统帅部作战局局长的副手瓦尔特·瓦尔利蒙上校，在一次对海军的通报中说： “关于登陆英国的问题，元首……至今还没有表示过这种意图……因此，最高统帅部直到现在还没有完成任何准备工作。 ” 


在德国的文件记录里，第一次提到希特勒认为有可能进攻英国是5月21日，这个 可能性建议是海军司令雷德尔提出的。但希特勒当时却在考虑北边敦刻尔克滩头的围歼战和当时正在南边形成的索姆河战线，暂时对此不置可否。

海军总司令雷德尔

从希特勒当时的表现来看，他对战争未来怎样发展，特别是怎样继续对英作战，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也许他认这件小事已经解决，现在是英国恢复“理智”求和的时候了。但是当伦敦并没有作出什么“理智”答复的时候，希特勒终于有所醒悟，他在当年7月中下旬决定 “如有必要 ”就进攻英国。 由于他六个多星期的迟疑不决，德军发动奇袭的黄金时机已然消逝。


▍陆军的宏大计划
不列颠作战的第二个不利因素来自德国陆军。1940年6月15日，希特勒通知陆军将领们，他要把陆军复员一部分——从160个师减到120个师。德军总参谋长弗朗茨·哈尔德上将在那天的日记里十分轻松地写道， “这一措施所根据的假定是，陆军的任务已经完成。空军和海将单独担负起对英作战”。


陆军甚至正式告知海军，参谋总部对于英国问题并不感兴趣。它认为不可能实施这种行动，不知道怎么能从南部地区采取行动，总之参谋总部反对这个行动。

哈尔德上将 ，这位喜欢记日的总参谋长对登陆英国不太感兴趣
但当希特勒看到英国不会乞和，开始认真对待不列颠作战的时候，陆军才不得不有所行动。1940年7月16日，希特勒发布第十六号指令正式准备对英作战。陆军总司令部在7月17日就紧急完成了在英国南部海岸登陆的详细计划。这就是著名的“海狮计划”：


主攻任务将由冯·龙德施泰特元帅的A集团军群承担。根据计划，恩斯特·布施将军的第16集团军6个步兵师为右翼，阿道夫·施特劳斯将军的第9集团军4个步兵师为左翼，在斯凯尔特河和塞纳两口之间的各海港上船，在英格兰东南海岸会合；同时，德军一个空降师将占领多佛尔-福克斯通地区。


A集团军群这10个步兵师将组成“海狮计划”的第一波入侵部队，目标是在英格兰东南海岸建立一个大桥头堡。大约用一周时间巩固滩头阵地，而后再向内陆大举进攻。虽然在第一波入侵中没有装甲师，但入侵部队也配备了650辆坦克。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夺取泰晤士河口到朴次茅斯这一弧形地带的高地，然后推进到罗切斯特和南安普敦一线 。第二阶段的目标是要从西面切断伦敦 ，同时推进到东海岸泰晤士河口以北的马尔顿与塞文河一线，封锁威尔士。


“海狮计划” 要求B集团军群由赖歇瑙元师指挥的第6集团军担任助攻，在第一波入侵中，第6集团军3个师将从瑟堡出发，在波特兰岬以西的莱姆湾登陆，然后北进至布里斯托尔，切断德文和康沃耳。


在第一波入侵完成后，还会有第二波入侵，计划由6个装甲师和3个摩托化师组成的三个军进行机械化突击。其后是9个步兵师组成的第三波入侵和8个步兵师 组成的第四波入侵。“海狮计划”总投入的登陆兵力为39个陆军师和2个空运师。德国陆军总司令瓦尔特·冯.勃劳希契认为整个对英作战将在一个月内轻松结束。

“海狮计划”原件地图 




▍海军无力承担
但是要从莱姆湾到拉斯格特两百多英里长的战线上，进行这样大规模渡海登陆作战完全超出德国海军的运输和掩护能力。海军总司令雷德尔强烈地主张缩短战线，并将“海狮计划”延期至1941年5月以便让海军做好准备。但是陆军仍然坚持它的主张，由于过高估计英国的抵抗力量，陆军认为在一条短的战线登陆将使进攻部队遭到“占优势” 英国陆军的攻击。 


8月7日，当哈尔德碰到海军作战参谋长施尼温上将时，这两个军种之间摊牌了，发生一场激烈的争执。哈尔德拍桌子说： “我完全不同意海军的建议，从陆军观点看来这简直是自杀。我还不如把登陆的军队直接放进绞肉机里去！” 但是海军的意见是，如果像陆军所希望的，试图在那样长的战线运送军队，也将“同样是自杀” 。


最后迫于条件限制，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不得不“很勉强” 地同意缩短登陆战线，迁就海军的意见。后来陆军的计划又修改了好几稿，但总体并不能令人满意。

陆军总司令勃劳希契
海军作战参谋部曾估计，为了满足陆军第一波入侵中，10万人在200英里长的战线上登陆的要求，需征集1722艘驳船、1161艘汽艇、47艘拖轮和155艘运输船。雷德尔在7月25日对希特勒说，即使聚集这样大量的船只是可能的，也将破坏德国经济，因为调走那么多驳船，将摧毁国家经济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所依赖的内河运输。


雷德尔表明，要保护如此大规模的船队，使其不受英国海军和空军的攻击，无论如何是德国海军力所不能及的。作战参谋部一度还警告陆军，如果坚持很长的战线，海军可能丧失全部船只。

经过长期的讨价还价，希特勒仍然指示“海狮计划”的准备工作继续进行。此时不列颠战役的空战已经打响， 德国海军只好硬着头皮开始集结船只，这期间遭遇了重重困难。


由于有遭到英国轰炸和炮击的危险，法国北部的奥斯坦德、敦刻尔克、加莱和布伦的港口都不能供船只在夜间停泊之用。英国军舰能够几乎不受阻挠地在海峡活动，由于这些困难，海军预料集结入侵舰队的工作将再度延迟。

根据“海狮计划”，在德国占领港口内集结的驳船




正吊装上船的德军III号潜水坦克
1940年9月13日英国海军轰击了德国占领的主要港口奥斯坦德、加莱、布伦和瑟堡，英国皇家空军还炸沉了8艘驳船。9月14日，英国皇家空军继续猛烈轰炸了各个准备发动入侵的港口，造成了很大损失。


9月15日，英国皇家空军又猛烈轰炸了从勒阿佛尔到安特卫普的整个沿海地区。84艘驳船被击沉或受到损害，1个500吨的军用仓库被炸毁，1所军粮仓库被焚毁，各种轮船和鱼雷艇被炸沉，人员也有伤亡。


英国对大西洋港口的轰炸，阻滞了“海狮计划”实施


鉴于英军猛烈的轰炸，再加上海峡那边大炮的轰击，德国海军认为有必要疏散已经集中在海峡的军舰和运输船只，以及停止进一步把船只调到准备入侵的港口。海军连维持为入侵而已集结起来、准备横渡海峡的所有军队、大炮坦克和给养，都已不可能了。


▍空军战败
第四个限制因素，也就是众所周知的不列颠战役德国空军失败，直接导致“海狮计划” 取消。此次战役的过程已有很多论述，这里要指出的是，希特勒一贯把苏联作为必须消灭的对象，他早就打定主意在1941年发动对苏战争，所以不列颠战役必须在对苏战争之前结束。不列颠之战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发生的。


作为纳粹党内二号人物，空军元帅戈林当然清楚元首脑子里正在盘算什么。所以他在希特勒面前表现出非常积极的姿态，对迅速取胜毫不怀疑。戈林对陆军总司令部夸口说，他的空军4天内就能摧毁英国战斗机在南部的防御，要完全摧毁英国皇家空军最多两到四星期。按照戈林的想法，单靠空军就能使英国屈膝，可能不需要用陆军进攻。

空军总司令戈林
戈林拥有3支庞大的航空队可以实现这个宏伟的战略目标。


阿尔贝特·凯塞林元帅的第二航空队从低地国家和法北部出击。于格·施佩勒元帅的第三航空队，从法国北部出击。汉斯·施图姆普夫将军的第五航空队，从挪威和丹麦出击。


前两个航空队总共有战斗机929架，轰炸机875架，俯冲轰炸机316架。第五航空队小得多，拥有轰炸机123架和双引擎梅塞施密特-110型战斗机34架。


在整个7月里，德国空军对在海峡的英舰只和南部港口进行试探性攻击，目的 是引诱英国战斗机出来迎战，然后凭借德国空军的数量优势来粉碎皇家空军主 力。但皇家空军司令部很明智地规避会战，只出动很小一部分战斗机来应战。英国舰船和一些港口遭到了很大的损失，但是德国空军在这一阶段就有296架飞机被击毁，135架被击伤，而皇家空军只丧失了148架战斗机。


1940年8月15日戈林发动了第一次大规模空中打击，投入三个航队绝大部分飞机。然而，第五航空队遭到了灾难。德国人满心以为英国东北沿海是没有战斗机防御的，因此派出仅由34架双引擎梅塞施密特-110战斗机掩护的100架轰炸机去袭击东北沿海。


但这支编队意外地碰上7个中队的英国飓风和喷火战斗机群，遭到迎头痛击，30架德国飞机被击落，而英军无一损失。这是第五航空队在不列颠战役中的最后一战。它从此没有实力再投入这场战役了。

英国“飓风”战斗机



在与英国空军长期拉锯缠斗的过程中，戈林先后犯了两个致命错误。


第一个错误是未能正确了解雷达的作用，导致德国空军在战场侦察和预警方面 的技术远落后于对手。当然，戈林也不会想到去重点攻击英军的地面雷达站，这个错误是造成德军飞机和飞行员战损率持续上升的主要原因。


第二个错误是在8月底到9初的关键两周里，未能持续削弱已经筋疲力尽的皇家空军有生力量，转而在9月7日转变战略目标，去轰炸伦敦等大城市。戈林的初衷可能是想一箭双雕：通过滥炸城市的恐怖手段打击英国士气，并引诱战斗机为保卫伦敦而倾力会战。


但是他的这一转变，给了皇家空军一周时间恢复元气。而且即便伦敦遭到持续57天的恐怖轰炸，即便考文垂几乎被夷为平地，英国士气并没有瓦解，军火生产量也没下降。作为德国轰炸机首要目标之一的英国飞机工厂的产量，在1940年仍然比德国人多——英国9924架对比德国8070架飞机。


戈林在英国上空损失了大量轰炸机，它们一直没有能恢复原来的规模。德国的机密档案表明，德国空军在夏末和秋天于英国上空遭受打击之后，元气大伤，尤其是大量精锐飞行员的伤亡，几乎是不可弥补的损失。

被英军击落的德梅塞施密特-109战斗机。在1940底，对纳粹德国而言，“鹰”已坠落。
以上四个因素的共同作用，使得“海狮计划”前景越来越黯淡。1940年9月19 日，希特勒迫于不利的作战形势，正式下令停止继续集结入侵的舰只，并疏散港内船只“以使遭受敌人空袭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 ”。



海军和陆此时已经在促使元首完全放弃“海狮计划 ”。陆军参谋总部向他指出，把军队留在海峡“遭受英国空军不断的袭击会造成连续的伤亡”。10月12日，纳粹统帅终于承认失败，他发布了一个正式的指令，取消入侵，“海狮计划”无疾而终。


英国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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